后記(導(dǎo)讀)
作者:李利芳(兒童文學(xué)教授、博士生導(dǎo)師)
《靜心聆聽阿吉的鼓聲》
“廣袤的非洲大草原,層疊的原始叢林,空曠寂靜的夜晚,野性的非洲月亮,神性的牛羚紐布婆婆,瘦小的阿吉,神秘的鼓聲”,葛瑞米·貝斯在本書中創(chuàng)造了一系列特別的審美意象,它們遠離了我們的經(jīng)驗常識,全都是極度陌生化的。
但它們組合而建造出的意義世界卻直抵了我們的靈魂,這是一個大與小、美與丑、簡單與復(fù)雜、靜與動完美共存的思想空間,而占據(jù)其核心位置的則是主人公醇厚的情感及其引人入勝的表現(xiàn)方式——響徹于讀者耳邊“咚咚咚”的鼓聲,永遠地提醒著我們世間最瘦小的“疣豬”——“阿吉”們的在場。
這是一本關(guān)注“弱勢”與卑微生命的大書。
像阿吉這樣的生命通常會遭遇強者的鄙棄。盡管“強者”永遠都是相對的,連丑陋骯臟的“疣豬”群體內(nèi)部也分化出等級秩序——可阿吉是地位最低的。
在圖畫書封面的中心,作者精致地細描凸顯了“阿吉”的樣貌、神態(tài),以及他眼底里的無助與內(nèi)心的渴望。他手中敲打著一組紅色的小鼓,那是他的情感愿望外化于世的唯一載體,也是他希冀改變生存處境的唯一通道。神性的牛羚紐布婆婆賜予他的許愿鼓,富含著民間童話的奇跡因子,在靜謐遼闊的非洲大草原上被擊打出了源自底層生命靈魂深處的“吶喊”。
“混亂”的變身潛藏了多種意義闡釋的可能。
河對岸那些美麗的動物們總是那么的自以為是,他們隨意嘲笑“疣豬”們,尤其是瘦小的阿吉。但是當(dāng)許愿鼓的魔力發(fā)生時,他們身上引以為榮的“裝飾”全都沒有了。他們變得同樣很丑陋。“疣豬”們雖如愿獲得了那些光鮮的“禮物”,但是改變后的身體卻并不能為他們帶來快樂。
其一,美貌與丑陋其實都僅是表象,“表象”是很容易被“移走”的,但人們卻往往依據(jù)外表的炫麗與強大來鄙視丑陋與弱小。葛瑞米·貝斯告訴我們,這種力量原來是多么的虛假與不堪一擊。
其二,生命形態(tài)是唯一的,多樣性確立了每一個尊貴的生命個體,任一個無法替代另一個,當(dāng)“特征”混亂組合時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,每一“種”都面臨著丟失自我的危機,他們只覺得自己很可笑,希望變回他本來的樣子。
其三,一旦被剝?nèi)ネ庖潞螅懵吨纳純H是存在著的生命而已,他們是不分等級貴賤而完全平等的。
“變身”打破了我們思維的禁錮,我們還可以做出更多深化的理解。
“變”與“不變”在這本書中有著極富哲理、思辨性的表達。
什么是可以變的,什么又是永恒不變的?阿吉的身體與容貌始終沒有改變,但動物們對待他的態(tài)度卻改變了,這是因為他們通過自己的遭遇獲得了新的透視萬物的眼睛。葛瑞米·貝斯讓動物們新的眼睛的顏色保留了下來,沒有再變回去,正是基于這一考慮,他希望強勢者都能夠改變自己眼睛的“顏色”。每次阿吉敲鼓時,身邊觀看的那些較小的動物也都在發(fā)生變化,這種變化既呼應(yīng)了故事的“大”變化趨勢,共同營造出“變身”的氛圍,同時又顯示出了鼓聲的力量。
其實,許愿鼓與阿吉都是象征物。
許愿鼓是每個人內(nèi)心深藏的愿望的化身,而阿吉代表了每個生命內(nèi)部都可能存在的那部分最“弱小”的東西。哪怕你是最富光華最強大的,但在長長的生命時段里,你敢說自己在某一時刻不會遭遇如“阿吉”般被遺棄的痛苦?你敢說自
己永遠不可能像“疣豬”般生活?當(dāng)然你不敢說,因為在很多時候,其實你自我體認到的就是“疣豬”的挫敗感。
所以,還是跟隨葛瑞米·貝斯回到非洲的曠野,靜心聆聽阿吉“咚咚咚”的鼓聲吧,我們也便安撫了自己那顆受傷的心靈。因為,讓那些自恃強大者改變的唯一途徑,便是牛羚紐布婆婆小小的許愿鼓。 關(guān)于創(chuàng)作
這是葛瑞米·貝斯繼《來喝水吧》之后又一本關(guān)注動物的杰作,但與前一本“數(shù)量與總量”的理路不同的是,這一本的主題聚焦在了“疣豬”中的“最瘦小者”——最末端生命形態(tài)內(nèi)心的愿望上。強烈的人文關(guān)懷與別致的創(chuàng)造力再一次彰顯了他偉大的藝術(shù)才華。
葛瑞米·貝斯喜歡非洲,他在非洲找到了生命的原始感覺。非洲是地球生命的原野,那里儲藏著豐富的物種形態(tài),直面這些純粹的動物可以激發(fā)點燃他對于存在的思考。《阿吉的許愿鼓》是葛瑞米·貝斯帶著全家重訪非洲的結(jié)晶。非洲有那么精彩的動物世界可能會被他的圖畫書再現(xiàn),但也許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,他“邂逅”并選擇了“疣豬”的世界。這樣的一個“起點”與“中心”令這本圖畫書充滿了情緒與意義的起伏變化。它注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。
非洲生命的多樣性是必然要被葛瑞米·貝斯書寫與描繪的,因為離開了這些色彩繽紛、形態(tài)各異的動物,作者還怎么能夠去構(gòu)筑他的“非洲”感覺?但是多樣性動物的呈出須有一個精神軸心,因為它們不可能僅是散點般地被羅列,作者需要尋找物種間的一種意義關(guān)聯(lián)。緊貼著“現(xiàn)象”大地,從差異性內(nèi)部入手,葛瑞米·貝斯努力去觸摸一些生命的根本命題。當(dāng)多樣性的動物愈是以豐富的色彩與絢麗的姿態(tài)展現(xiàn)在他的眼前時,他恰恰愈能夠冷靜理智地揮去表象的迷惑,而去往本質(zhì)的真實。于是,在許愿鼓的幫助下,那些充滿了區(qū)別性特征的身體“部件”被作者拆解了,“變身”成為了這本圖畫書很關(guān)鍵的一個細節(jié)設(shè)計。
這本圖畫書的主導(dǎo)畫面是視覺的盛宴。“變身”的動物世界是華麗的、絢爛的,它充滿了“世俗”的味道,它是現(xiàn)實的。但文中穿插了三幅另類風(fēng)格的畫面,它的色澤與意境都在夜晚,它走向極致的寧靜,讓人忘卻喧囂,回歸心靈的原野。孤獨的阿吉與這個“彼岸”的世界和諧地融為一體。自然,還有悄悄隱藏著的好多動物,都在默默地觀看著他,諦聽著他的鼓聲,當(dāng)然包括“無處不在”的牛羚紐布婆婆。